“别这些纸片了,柳大夫,你先看看自己的伤吧。”见他盯着一地不知所谓的残破纸片看得认真,陈药工不由劝。到底被火撩过,此刻,他手指早已生片片的红斑。“小伤而已。”从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,摇摇示意自己无碍,柳砚青站起了,“麻烦陈叔你收好这些东西,留在这里等魏姑娘他们回来,我还有事,今天要先走。”“放心,这些事我省得。”“对了,告诉魏姑娘一声,林老板今晚应该宿在了集秀班,让她不要去家里找人。”小柳大夫总是知许多事,没有怀疑,陈药工一应,目送对方离开了书舍。柳砚青并没有走远。再度回到药铺,他取一瓶药,匆匆卸掉总是覆在脸上的假面。那些画卷,小湘是要送给他的。明了这一,许多盘桓在心的疑问便尽数有了答案。想必,小湘很清楚罢,她画中所用之技法,翻遍历代画本遗篇也前所未见。林家的仆说,小湘曾向番的客商学过一段时间番画。在一遍遍观赏那幅仕图怪异的用笔时,柳砚青曾相信了这个解释。可今日所观之画,全不见半历朝画师之风尚习惯。经世十七载,以小湘画之心,难不曾受过一丝熏染?这世上,又岂有自空中搭建而起的楼阁?他无法不思量那个落后大变的传闻。这世上,真有借尸回魂的奇事么?小湘她,竟是番人么?今日她将要送予他的画卷悉数背来,却只是放在书舍里。仲夕节自然不是赠礼的好时候,那么,为什么不等明日再背来呢?没有明日了——肯把这样能暴自来历的画作赠予他,小湘她,此刻恐怕已经萌生了死意。薄如蝉翼的假面被暴地从肌肤上撕扯,激得肌表泛红,柳砚青无暇顾及,将它柜里,他打开一函尘封数年的木盒,将里面的什挂于腰间,复又扣上一遮面的帷帽,匆匆离开药铺而去。现在或许还来得及。“到修文门。”拦了一辆车,他嘱咐车夫。今日的西,天要设一场拜月宴,当风正盛的穆城王,会首次现在这个宴请群臣王公的重要典仪上。不消曲遥透,熟悉帝京朝局的柳砚青明了,对林沅来说,这是何等危机四伏的时刻。小湘她、小湘她——自幼丧父失去依靠的小湘、每日都去集秀班参与排演的小湘,将父亲的遗本该看得多么之重。所以他笃定,纵然要向林沅些什么,小湘也应在《诉衷》排演万全以后动手。——大谬不然。他没有想过,这是小湘故意布的疑阵。林湘很想看到《诉衷》排完的那一天,真的。可她于考量选择了集秀班,便注定要接受拜月宴前戏班对其他新戏的不重视。天的事总是难以两全。本质上,她就是个在乎自己比在乎旁人更多的坏人吧,哪怕天平另一端是让她得以存活至今的、这的原主人。林湘仰,看向远天镶了金边的云彩。那封措辞激烈的信,不知那个人是不是看去了呢?如果没看去,小澜她们,尤其是本就脾温吞的雪芽,恐怕要受此事牵连了吧。于集秀班第一次见到在戏里扮演陈拂衣的雪芽时,林湘就有金蝉脱壳的想法了。雪芽和她相仿、年龄相近,只是量更消瘦些,这很简单,只要平日少吃些饭就好,她本就没什么胃。通过礼与闲聊和在集秀班大的雪芽小澜她们打好关系,说定要给她们画画的事,再轻巧巧打赌说她画技超到足以把自己画成另一个人。一切行得比想象中容易得多得多得多。林湘从小看侦探小说大,刻意学过侦探们乔装打扮的技巧,毕竟,术生这些有天然的优势。——她用了小时候就喜的大侦探们追查真相、捍卫正义的本领,去一个犯人。人活着时造的罪孽,一死能抵消多少呢?林湘望着天空发愣。恐怕,结果寥寥无几吧。如果有机会赎罪的话……临近修文门,行人如织。在这飞檐重重、庄严肃穆的西门后,今日搭起了的戏台。门外,也有天垂恩设的游乐祈愿之地和灯会多。【太女殡天,朕其痛也;仲秋圆夜,朕何孤也。然天悦以盼今朝者众矣,朕何事以一人之悲夺天万民之喜乐邪?故整愁颜,设拜月佳节之宴于西,祈九州安靖,然则太女在天,亦可陶然而笑矣。】宣告于城门之上的天敕谕里这样写,女之心拳拳可见。读过小说的林湘却知,今夜的宴会,不过是女帝重新平衡朝局的幌。疼多年的女,远不如煌煌权势让她挂怀在意。一个人死了,有时在至亲心中也掀不起怎样的波澜,更何况,一个孤零零无亲无旧的人死去呢?远远看着顺文门的方向,她轻轻笑了,没有停步,仍旧顺着自己想好的街走去。——却有人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。元宵……回看见熟悉的影,林湘怔然失语,他却毫无预兆地,在她前簌簌落泪来。一串一串,泪汹涌成行。被攥住的手腕传递来元宵掌心人的意,他张了,没有比也没有划,只是用声带“啊”几声支离破碎的响音,带着失而复得的哭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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